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鸡 毛 蒜 皮
村官系列之一
[故事发生在九十年代初，苏北一带常见的小庄子。
[眼前这两户人家门前是一条河。屋后有条路， 一棵老槐树枝繁叶茂，对这两家可以说一分为二，绝对公平，两家都能在大树底下乘荫凉。虽是紧壁邻居，两家屋山头正中却有一道墙相隔，大概是年时已久，这堵墙前面已塌了一半。
[西边这一家姓胡，女人叫玉花，五十多岁，丈夫已故，人叫三寡妇，有个独生女儿叫小芸，二十多岁，高中生，心灵手巧，办起了家庭饲养场，成了远近闻名的专业户。因为人手少，雇了个帮工叫田根，二十多岁，初小文化。
[东边一家主人姓孔，名亮，过去是个看风水的地理先生，人称孔二先生，绰号二阴阳。老婆也过世多年，有个独生儿子叫孔瑜，二十多岁，农大即将毕业，正在实习。
[这两家在几年前为了砌房子争高矮的宿怨未消，因而， 碰到些鸡毛蒜皮的小事便争争吵吵，势必惊动当方土地──本组组长尤三。此人年近花甲，工作三十多年，老党员。近几年他响应党的号召，加强文明村组建设，订立村规民约，开展挂五星活动，凡具备条件的农户，就在门头上挂齐五颗红星，并自编“村歌”，举行挂星仪式。这两家就因不时争吵，门头上一直还是四颗星。
序
[一束追光中，尤三出现在舞台正中。他身着礼服,腰间分别挂着彩绸，手持小喇叭，正向村民们发话。
尤 三 喂，大家静一静，现在开会了。赵旺发补交了去年的两上缴，钱秀英做了结扎手术，今天本组长尤三，为这两家授上第五颗红星，从此他们两家就是五星文明户了……( 鼓掌)现在授星开始！三扣子，奏村歌！
[歌声起：
文明组，讲文明，文明公约要记清。
家家户户争先进，门头高高挂五星。
[ 歌声中尤三隐去。
[切光。
（一）
[初夏的一个清晨
[孔二先生在自家敞棚下边听收录机边做记录， 案头有钢板铁笔和刻印好的小册子，一侧高悬着“出卖致富信息”的布幡。
[幕启：三寡妇这边传来一阵喧闹的鸡叫声，
孔二朝那边狠狠瞪了一眼。
孔二先生 (得意地拿起摘录的信息)又是三条新信息！
(唱)羊恋草坡鸟恋树，
顺风顺水好行船。
自从我砸掉罗盘改了过，
本村里抬头做人心胸宽。
多少人靠党政策致了富，
我却在致富路上转陀螺。
前些时食品总厂收大蒜，
剥蒜头十指疼痛两臂酸。
收入微薄人吃苦，
蒜味熏得眼模糊。
幸亏我摸准行情忙转舵，
出卖信息赚钱多。
本小利宽轻巧活，
免得是迷信误人惹罗嗦。
[猛然发现一只鸡食盆在墙根下，狠狠一脚， 鸡食盆滚了过去。
[三寡妇闻声，从屋里匆忙走出。
三 寡 妇 是哪个脚爪子发痒，把我家鸡食盆踢翻了？
孔二先生 是二爷练练少林功夫……（学打拳状）
三 寡 妇 我这鸡食盆碍你什么事啊？
孔二先生 越过了分界线，侵犯我家领土，我就要把它赶出去！
三 寡 妇 你眼瞎了！
孔二先生 嘴里干净些，要不看你是个寡妇，爹爹这双手不是吃素的！
三 寡 妇 (冷笑)奶奶手上也没有种菜，当初一巴掌打掉你两颗牙的日子忘了吗？
孔二先生 我孔二是冬天喝凉水，滴滴在心。可如今不是过去，我警告你……(边说边走至破墙根)
三 寡 妇 来呀，再跨一步姑奶奶看看？(拿起扁担来)
孔二先生 (连连后退)你家亡人鸡子一天到晚嚎丧,鸡毛到处飞， 满院子鸡屎臭，你家只图发财，闹得人家不得安身！
三 寡 妇 就是要把你急出红眼病来喃！
(唱) 鸡场虽小倒兴旺，
每天出蛋几大筐。
生意兴隆财源旺，
天天见钱称小康。
建房时高你家一砖不肯让，
现如今二层洋楼正朝阳
不象你铁锤敲锣没声响，
只愁得皮包骨头象木桩。
小 芸 (从室内上)妈，你说些什么？
孔二先生 (轻蔑地一笑)嘿嘿……
(唱)办鸡场发血财终无久享，
我孔亮脑力劳动比你风光。
更喜得儿子生来有志向，
眼看是小树成材作栋梁。
我断气有个儿子披麻执杖……
不象你……(孔瑜背小包上)
三 寡 妇 有的是姑娘，全县有名的养鸡能手。
孔二先生 姑娘？嘿嘿……
(接唱)可就是手提灯笼引路无光。
孔 瑜 (拦)爹，你胡说些什么？
三 寡 妇 我没得儿子将来招女婿，奶奶有的是钱，大姆指头比你腰粗！(田埂上)
孔二先生 我儿子是个大学生，过去算是举人，马上是国家干部，吃的是皇粮，你拿钱买得到吗？
田 根 二先生哪，你跟三妈相比，是阴盛阳衰。
孔二先生 你他妈活脱脱一个地主老财的狗腿子！
田 根 三妈，他骂你是地主老财！
三 寡 妇 田 根，拿扫帚来！
[三寡妇接过扫帚，冲向孔二先生，孔亦拿起扫帚应战。
三 寡 妇 你骂哪个是地主老财？
[尤三腰挂电喇叭突出出现。
尤 三 (举起了小喇叭)住手！
[众人大惊僵立，稍顷，迎向尤三，“老组长， 老组长……”
孔二先生 老组长，她出口伤人，
三 寡 妇 老组长，他骂我地主老财！
尤 三 (大喝)都住嘴！全组三十多户，一百多口人，都是和和气气，就你们两个活宝，为了过去一点鸡毛蒜皮，一碰到点鸡毛蒜皮就闹得人不安神不安的！全组都挂上五星了，就你们两家还是四颗！象你们这样能挂上五颗星吗？
孔二先生 老组长，是她……
三 寡 妇 是他……
尤 三 都回去忙正经事去！我自己田里农活还忙不过来呢，就为你们……
[双方对峙不动。
尤 三 看看你们这副样子……哎！你们眼里还有没有我这一级领导！相互斗殴，还要摘掉一颗星！(欲摘星)
三 寡 妇
(同时惊慌)听老组长的，听老组长的。
孔二先生
[二人同时走向水码头洗手，三寡妇不慎滑了一跤， 孔二先生大笑。
三 寡 妇 (发怒)水码头坏了，为什么不修好？
孔二先生 你为什么不修？
三 寡 妇 你家不是也用的吗？
孔二先生 你家不是也用的吗？
尤 三 你看，两家合用的水码头坏了，谁都不肯修，我命令你们明天一起把它修好！都回去忙正经事去！
[小芸、孔瑜各自拉父母下。
尤 三 (唱)几年前两家盖房争高矮，
双双旧怨肚里埋。
无风掀起三尺浪，
石头上找缝把桑栽。
盘盘结结到现在，
争争斗斗不息台。
我必须早把这根疙瘩解，
绳头子结到一起来。
为本组金字横匾争一块，
在全县文明村组挂头牌。
[田根端一碗鸡蛋上。
田 根 老组长，这是蜜糖荷包蛋，三妈说你这几天气喘病又发了，经常咳嗽！
尤 三 气喘病发不发关她什么事？
田 根 三妈这是关心你的。
尤 三 少替我添麻烦才是真关心呢……(转身操起喇叭)各家各户注意了，明天上午水稻泼浇，不得耽误农时啊！(下)
[田根呆立，小芸上，
田 根 小芸姐，这碗蛋你吃了吧。
小 芸 你吃了吧。
田 根 我吃过早饭了，肚里搁不下。
小 芸 那，你先放下吧。(田根下)
[孔瑜上，吹了一下口琴
小 芸 孔瑜，老组长交待我们要做好两个老的思想工作，你看看，今天又吵起来了。
孔 瑜 我爹不好。
小 芸 我妈也有责任。唉……
孔 瑜 小芸！
(唱) 他二人虽有宿怨闹不止，
自有春风解冻时。
婚姻自主莫泄气，
细流冲不垮防洪堤。
只怕高低分层次，
你是彩风我山鸡。
若蒙小姐不嫌弃，
穷秀才扶摇直上攀桂枝。
小 芸 (羞涩地一笑)
(接唱) 出口咬文又嚼字，
说话越来越俏皮。
你有大鹏凌云志，
我是雏燕梁上栖。
只怕是大鹏雏燕难比翼，
你腾得高来我飞得低。
孔 瑜 哈哈哈……都不要赶驴过河——牵须(谦虚)了，这是我新搞的饲料配方，如果试验成功，我的毕业论文也就完成了。小芸太好了。这叫一举两得。来，我现在就慰劳你(端起蛋碗)祝你成功！
孔 瑜 也祝你成功！
[二人相互夹鸡蛋送到对方嘴里。
[三寡妇和孔二先生同时暗上。
三 寡 妇 (夺过蛋碗)死家去！(朝幕内)田根哪，来吃鸡蛋！( 拉小芸下)
孔二先生 你望望她个盛相！(拉孔瑜)那是鸡蛋吗？ 是……是糖衣炮弹！
孔 瑜 我只吃糖衣，不吃炮弹。(欲下)
孔二先生 孔瑜啊，我问你一件事。今天中央台播了一条信息，说是河南开封的斗鸡是个热销货，这个斗鸡，怎么个斗法啊？
孔 瑜 就像你跟三妈一样，见了面就斗，往死里斗！
孔二先生 你……你把老子当作鸡子啦！
[孔瑜吹口琴悠然而下
[一阵鸡叫，孔二先生猛然发现了只鸡钻了过来。
孔二先生 鸡……你家亡人鸡管不管了？
三 寡 妇 (探出半个身子)鸡子叫，管得着吗？(关窗)
孔二先生 好，你不管，今天看老子的！
[孔二捉鸡。一阵追逐,终于将鸡逮住。
[切光。
（二）
[黄昏时分
[三寡妇这一边
[幕启：小芸在桌前边用天平配制饲料，边作记录。
小 芸 (唱)孔瑜帮我配方搞，
科学养鸡产量高。
搞配方两颗心儿紧紧靠，
好似银河架鹊桥。
盼得七歹早早到，……
[一阵机船马达声，田根上
田 根 (接唱)卖完蛋浑身觉得轻飘飘。
今天收入不算少。
三妈数钞票我也乐陶陶。
[孔瑜拿一份资料从室内走出，见田根遂驻足。
小 芸 田根，你回来啦。
田 根 三妈呢？
小 芸 在鸡场收蛋呢。看你一身是汗。( 拿毛巾替他擦汗又倒茶递给他)先歇歇喝点茶。
田 根 不渴不渴。这是蛋钱，(掏出小本子)64斤，三块二一斤，一共是二百零四块八角。你过过数。
小 芸 田根。(拿伍拾元钱递给他)这钱你收下。
田 根 这……不不，你们开我工资了，我不要。
小 芸 这么热的天，算是清凉费，拿着嘛。拿着……
田 根 这……真不好意思。……小芸姐，你又搞什么名堂呀？
小 芸 配制一种新饲料。哎，田根，你来我家也一年多了，很少看你读书嘛？
田 根 我……我小学没念完，就怕看书，做粗活没话。
小 芸 年轻人没文化可不行啊，有空我帮你补习补习。
田 根 我这人天生就笨……(掏出一只化妆盒悄悄放在桌上)我，我到鸡场看看去……(急下)
[小芸拿起里面的镜子略有所悟地一笑。 孔瑜悄悄走近，小芸慌忙地将镜子掩于书下。
孔 瑜 (故作不知)小芸，这是配制饲料配方的有关事项，一定要注意比例。小芸，我……这个……
小 芸 你，怎么啦，吞吞吐吐的？
孔 瑜 没什么，没什么，(猛地)你妈来了。(急下)
三 寡 妇 (上)小芸，刚才和谁说话呀？
小 芸 噢……是田根，这是他卖蛋的钱，我替你做个主，给他五十块，算是清凉费，同意吗？
三 寡 妇 同意，同意,田根这个孩子,老实勤快，妈妈打心眼里欢喜他。
[幕后尤三喇叭声：“大英子，大英子……”
[内应：“什么事啊老组长？”
[尤三：“你只顾看书了，小毛跑到河边上了！”
[尤三带着几分醉意哼着走了调的“走……呀走， 走到九月九呀……”上。
尤 三 (见三寡妇数钱)三姑奶奶，今天又进财了。
三 寡 妇 一股酒气，在哪家灌的黄汤啊？
尤 三 自己家里。
(唱)一条鱼二两油炸兰花瓣，
三块五香豆腐干。
四个炒鸡蛋，
五两老酒解了馋。
最后热茶泡冷饭，
嘴巴一抹门一关。
三 寡 妇 谁替你弄的菜？
尤 三 自己动手，丰衣足食。
小 芸 老组长，你一个人多不方便，就到我家来搭个伙吧。
尤 三 嘿嘿……常端你家碗，被人说长短，影响不好啊。
三 寡 妇 你呀，这是找出理由来脱离群众。
尤 三 (出示合同书)呶，这是出售肉鸡的合同书，我都替你办妥了。这叫脱离群众吗？
三 寡 妇 怎么感谢你好呢？
尤 三 要你谢什么？帮助群众发家致富，是我们当干部应尽的责任！不过,我奉劝你，争取早日成为五星文明户。再这样下去，鸡场要办垮的！
三 寡 妇 这，这与办鸡场做生意有什么关系？
尤 三 关系重大！你想想，全县的个体养鸡场就有上千个，人家为什么就和你订合同？因为我们组是有名的文明村组，不会出售伪劣产品，人家信得过。
三 寡 妇 这？
尤 三 这次订合同，我还替你撒了个谎，说你是我们组的五星文明户喃！
小 芸 要是人家来鸡场考察，一看我们家只有四颗星……
尤 三 明摆着嘛！就是冒牌文明户！弄不好，还要影响村里其他养殖户的声誉。大家不把你头骂臭了才怪！
三 寡 妇 这……这么严重么？
尤 三 到时候，你产品没有人要，就知道厉害了。
三 寡 妇 老组长，你就不能发发善心，替我挂上第颗星吧？
尤 三 嘿嘿，这是原则问题，条件不够，决不挂星！
三 寡 妇 你不要圆则扁则的，你原则几十年了，不还是个小组吗？退下来，最多二十元生活费。
尤 三 这个……
[小芸发现尤三裤腿上有洞，母女耳语笑出声来。
尤 三 (有所觉察)笑什么？光棍苦裤子破了没人补。
三 寡 妇 你有心想人补，还愁没人补吗？
[田根急上。
田 根 三妈，西边鸡窝里少了一只鸡！
三 寡 妇 啊！鸡子怎么会少了的？莫不是隔壁作的怪？
尤 三 又随便说了，人家怎么会跑到你鸡窝里捉鸡呀？
田 根 中午，隔壁好象有捉鸡的声音。
尤 三 你他妈少要瞎起哄！
田 根 在一国保一主嘛！
尤 三 你是在中国还是在美国？中美还建交来往喃。去去去，再到家前屋后去找找。
田 根 我看有命没毛了！(下)
三 寡 妇 我看你呀，平时在他家喝酒，把嘴灌歪过去了。
尤 三 我平时吃你家鸡蛋比他家多，嘴巴应该朝你这边歪。能吗？不能的！(掏烟，见是空烟壳子，摸钱)小芸， 替三爷去买包阿三妈。
小 芸 只有阿诗玛，没有阿三妈。
尤 三 三妈四妈一个样，拿钱去。
小 芸 你留着自己用吧。(下)
尤 三 哈哈哈……(将钱悄悄压在桌上茶杯上)好一个孝顺闺女。
三 寡 妇 真心欢喜，就让她认你做爹。
尤 三 这……我没得这个福气哟！
三 寡 妇 你呀！
(唱) 难道说你注定就是孤命，
难道说你甘愿孤单终身？
尤 三 (接唱)如果尤三有福命，
老婆不该早归阴。
三 寡 妇 (接唱)饥寒饱暖谁照应，
夜伴孤灯可冷清？
梁上燕子成双对，
你也应该欢度晚年享天伦。
尤 三 (接虽) 尤三生来是贱命，
大侄子也曾带我住进城。
住高楼闲得浑身骨头疼，
住茅屋虽然忙碌心安宁。
自知冷暖烧三顿，
白天身劳累，
一觉到天明。
三 寡 妇 (接唱) 若是你头疼脑热身患病？
尤 三 (接唱) 大病住医院，小病看门诊。
三 寡 妇 (接唱) 待到年老谁过问？
尤 三 (接唱) 本组的敬老院里养精神。
[孔二先生暗上偷听
三 寡 妇 你呀……你是死脑瓜子不通气。
尤 三 嘿嘿……大半辈子下土啦！
三 寡 妇 人家七老八十的还双双对对去领结婚证喃。
尤 三 人家是人家，我是我，嘿嘿，说得人怪难为情的呢。
三 寡 妇 这有什么难为情的？把裤子脱下来！
孔二先生 (旁白)啊！脱裤子了……
尤 三 (惊恐)你……三姑奶奶，你这是……
三 寡 妇 (指裤管)那么大的洞，亏你走得出去。
尤 三 这……嘿嘿……
三 寡 妇 嫌我粗针粗线的？
尤 三 不不不，你三姑奶奶描龙绣凤，谁不夸你是双巧手？
三 寡 妇 (进内拿出一条裤子)换下来。
尤 三 好，好。嘿嘿，你……是不是回避一下？(三寡妇笑下)
孔二先生 (旁白)叹我孔亮满腹文才，还不如老尤三讨她欢心。
(讪笑)嘿嘿……嘿嘿……(下)
[尤三换上新裤子。小芸买香烟上，见状略有所悟， 尤三显得尴尬。
小 芸 (大方地)老组长，烟买来了。
尤 三 (解嘲地)承蒙你妈，替我补裤子呢！
小 芸 你早就该请我妈了。
田 根 (急上)三妈，三妈，家前屋后全都找遍了，连个鸡毛都没得！(三寡妇急上)还是老组长帮我们从农科所买来的良种鸡呢！
众 (惊)啊！
尤 三 是欧州三号吗？
三 寡 妇 这是我们家的种鸡呀！种蛋三块钱一只哪！
小 芸 鸡子总不能飞上天去吧？
田 根 就是狗拖去总有几根毛呀！
三 寡 妇 这里面肯定有人玩鬼！
田 根 是的，依我看隔壁是重点嫌疑犯！
三 寡 妇 田根，跟我去，找那个老东西去。
尤 三 站住！无凭无据诬陷别人是要吃官司的！看来我得亲自下现场分析案情了。都站着干什么？(大喝)立正──向左转，跟我走！
[众茫然随下
[切光。
（三）
[紧接前场，夜。
[孔二先生这边，桌上摆着菜刀盐水碗。
[幕启：孔二先生哼着小曲，从篓子里拿出鸡子， 犹豫再三终于下定决心。
孔二先生 哼，还是杀了教训教训她……
孔 瑜 (上)爹，你这是干什么？
孔二先生 隔壁跑过来的，杀了喝老酒！
孔 瑜 这鸡你杀不得！
孔二先生 看把你怕的，杀鸡又不是杀人。
孔 瑜 这是三妈家的良种鸡！
孔二先生 就是良种猪我也要杀！咦……她家的事情你怎么知道的？看来你是埋在老子身边的叛徒、内奸、定时炸弹！从今往后，不许你同她家小狐狸精来来去去，眉来眼去！这鸡我非杀不可……
孔 瑜 杀不得(二人夺鸡)
[尤三内喊：“孔二先生在家吗？二先生……”
[慌乱中孔二先生示意儿子不要出声。
孔 瑜 (大声地)老组长，我爹说他不在家。
[孔二先生将孔瑜推入房中， 手忙脚乱地将鸡反扣在篓子里。尤三上，一眼发现地上的盐水碗和孔二先生手中的菜刀，心里已有所悟。
孔二先生 老组长，这么晚了，还没有休息呀？
尤 三 当干部的，就是早起晚睡的命哪。(故意嗅嗅鼻子)孔二先生哪，你也跟三妈学习养鸡啦？
孔二先生 养鸡、养鸭、喂猪、喂羊是发血财！我还是搞我的脑力劳动。
尤 三 不要瞒我了，一进门就闻到一股鸡腥味。
孔二先生 我家没得鸡！
尤 三 你这……这水碗……
孔二先生 是我练少林功喝的盐开水。
尤 三 嘿嘿，练功可不要走火入魔啊……
孔二先生 (以攻为守)你爹爹破裤子换上新裤子快活得没手抓痒了吧，拿我开什么穷心哪？
尤 三 (一怔)看来你是在盯我的梢哪！三爷当了几十年的干部，一向光明正大，处理问题从来是对事不对人。
孔二先生 但愿你一碗水端端平。
尤 三 那当然啦。喂,隔壁有只鸡跑过来了吗？
孔二先生 鸡子？我没看见。
尤 三 算了，算了，以后让她管管好。
孔二先生 我真的没看见。
[篓子里一阵响动。
尤 三 (旁唱)看他慌张神不定，
篓子里明明有声音。
我若是掀开看究竟，
又恐他当面难为情。
倒不如将计就计篓子训，
好让他借梯下楼得过门。
(白)你没看见，其它有没有人看见哪？
孔二先生 什么人也没有！
尤 三 错了。人没有有物，你屁股下面的篓子不是没有离家吗，我问问它。
孔二先生 (惊恐地)你真会开玩笑，篓子能说话吗？
尤 三 我自有办法让它开口(走近篓子)篓子啊！篓子……你可曾看见隔壁的良种鸡跑过来的？哎──你怎么不开口呀？
孔二先生 (讪笑)老组长，你不要白费心事啦。
尤 三 它不开口，我决不甘心。请你走走开！
尤 三 篓子啊，好一个篓子！
(唱)你原是南山翠竹高又挺，
根根丝丝编成形。
你虽不是人有灵性，
浑身都是小眼睛。
你也曾污水沟里打过滚，
几番淘洗才洁身。
孔二先生 (旁唱)老组长一旁篓子问，
旁敲侧击戳我心。
今日捉鸡露动静，
只怕惹火自烧身。
鸡在篓子里身不动，
我还是故作镇定稳住神。
尤 三 (挥动扁担)哎，你怎么还不开口啊？
孔二先生 没有什么好说的。
尤 三 我是问篓子的。
孔二先生 我是替你干着急。
尤 三 你急我不急，思想转变总得有个过程嘛。
孔二先生 呃……是是……
尤 三 篓子啊！
(唱)三爷把你来劝说，
莫打如意小算盘。
见风就当急转舵，
顶风逆流能翻船。
村规民约你有数，
我尤三执法如山不含糊！
尤 三 哎，你怎么还不开口啊？
孔二先生 老组长，篓子确实不会说话喃！
尤 三 (怒喝)大胆篓子！
(唱)骂一声篓子你太任性，
我左说右劝不开声！
你故作不知真情隐，
我骂你不该存歪心！
你莫把小事来看轻，
由小到大怨更深。
左邻右舍不安定，
我骂你冷酷没良心！
这两家冈冈吵吵不宁静，
评不上文明五星好家庭。
丑名远扬多难听，
我骂你无情太狠心！
我给你一点搽脸粉，
你偏偏得过门时不过门。
为何固执不清醒，
我骂你浆糊迷住心！
苦口婆心话说尽，
你究竟动心不动心？
若再闭口不答应，
休怪我动大刑开膛破肚
看看你倒底是什么心！
孔 瑜 (上，掀开篓子)爹，你不要再兜圈子了。
孔二先生 他妈妈的！这鸡是我跑到她家去捉的吗？
尤 三 哈哈哈……不怪你，不怪你，是瘟症鸡自己跑过来的。很简单嘛(示范)鸡子跳到篓子上，脚一着劲，篓子朝过一翻，不是正好把它罩在里面吗？
[众发出不同感受的笑声。
[切光
[三寡妇这边灯光渐起，映出飞针走线的剪影。
伴 唱 溶溶月色窗棂外，
淡淡凉风扑面来。
针针连着情和爱，
针线牵动心扉开。
三 寡 妇 (捧着505神功带走进院内)
(唱)手拿针线寄企盼，
绣颗心儿红彤彤。
红彤彤，仔细看，
孤影浮现眼帘间。
为群众他热心热意披肝胆，
为集体终日操劳腿不闲。
那一年洪水漫漫决堤岸，
他带头截流堵漏免受淹。
想当初帮我致富把鸡场办。
为我排忧又解难。
东奔西跑流尽汗，
关怀备至恩如山。
我又是怜爱又感叹，
美好愿望藏胸间，
多少次要敞心扉给他看。
又常常欲说还羞启齿难。
[三寡妇将神功带夹到补好的裤子里。
[尤三提鸡子上。
尤 三 三姑奶奶……你看，鸡子找回来了。
[孔二先生暗上，偷听。
[田根上。
三 寡 妇 (大喜)可找回来了！真谢谢你了。
田 根 是老孔二偷去的吧？
尤 三 混帐话！鸡子跑到人家去，跳到桌上拉屎，这不作践人？孔二先生替你们捉住正要送过来。以后要把鸡子管管好，同孔二先生要搞好团结。(孔二先生羞愧地暗下)
三 寡 妇 好，听你老组长的。田根，把鸡子送下窝。
[田根下，尤三欲下。
三 寡 妇 老组长……(将补好的裤子递过去)呶，可不要嫌粗针粗线的。
尤 三 (感激地)谢谢，谢谢！(发现衣服里夹着一副505 药物神功带)啊，还替我准备了一条裤带子哪……我腰里有的是。
三 寡 妇 你再仔细看看，是裤带子吗？
尤 三 倒象个武装带子了。
三 寡 妇 这是药物505神功带，扎上它能冶什么心疼病、 胃疼病、腰啊，肝啊，脾啊，什么都能治。你不是有个气喘病吗？这是我新买的，送把你的。
尤 三 啊，这……
(旁唱)这件事倒有些出人意外，
三 寡 妇 (旁唱)我这里深情全在带中埋。
尤 三 (旁唱)莫看这小小一根神功带，
却将我紧闭的心扉来启开。
三 寡 妇 (旁唱)我也想两根苦藤连一块，
心贴心儿免凄哀。
尤 三 (旁唱)我也想吃个热饭和热菜，
三 寡 妇 (旁唱)闲暇时谈谈说说开胸怀。
尤 三 (旁唱)舒心适意工作干，
三 寡 妇 (旁唱)熬尽苦难甜头来。
(接唱)我尤三光明正大几十载，
不能让群众误解我怀鬼胎。
细寻思还当慎重来对待，
神功带不能随便收下来。
不能将党的形象来破坏，
迈出的步子不能歪。
怎么办？ 倒不如故意惹她来责怪，
演一出山伯不解祝英台假作三分呆。
三 寡 妇 怎么样，扎起来试试。
尤 三 不不不，我尤三大小也算一级干部，平时吃你家只把鸡蛋，大不了是个口头贪污，收礼受贿就是腐败了。
三 寡 妇 (一怔)难道我是向你行贿的？我是……
尤 三 我知道，我支持你发家致富，你过意不去，要感谢我。可这是我们当干部的应尽责任嘛。
三 寡 妇 (失望地)你不要……
尤 三 不……不能要。
三 寡 妇 (操起剪刀)算我看错了人！
尤 三 (拦住)不能剪，不能剪！三姑奶奶，我领情，我领情！( 夺过神功带)
三 寡 妇 (笑)让我替你扎起来。
[强行替尤三扎带子。尤三举手投降般地扭扭捏捏。
[切光。
（四）
[几天后，上午
[孔二先生在这边敞棚里刻钢板。
[三寡妇在自家这边将鸡蛋装箱。
[一阵鸡叫声压过来。孔二先生走出， 从口袋里掏出一支爆竹点燃朝鸡场方向摔过去“通──托”！
[鸡声顿止，田根、三寡妇猛吃一惊。
孔二先生 (得意地，旁白)你有鸡子叫，我有天地炮……(下)
三 寡 妇 老东西这几天作的什么怪呀？
田 根 听说他要做六十大寿，好象还没有到日子喃。
三 寡 妇 鸡子生蛋少，莫不是他放鞭炮吓了的？
田 根 一点不错，人还被吓得惊魂丧胆呢，何况鸡子胆小？
三 寡 妇 田根哪，这个老东西鬼点子多呢，你要多留点神啊。
田 根 三妈放心，我就是睡觉总要睁一只眼。
三 寡 妇 来来来，坐下来歇歇。
田 根 三妈，我不累。
三 寡 妇 对上象了吗？
[孔瑜提喷雾器暗上。
田 根 我家里穷，又没文化，谁看得起我呀？
三 寡 妇 会拣的拣儿郎，不会拣的拣家当。我找女婿就要找象你这样的人，老实本份，将来靠得住。
田 根 (憨笑)嘿嘿，可是小芸姐……
三 寡 妇 小芸也喜欢你哪！
田 根 (激动)小芸也喜欢我？
三 寡 妇 她平常老夸你，还给你加了清凉费。
田 根 嗯嗯(连连点头)这些日子，她还帮我学文化呢！ 我还送了样东西给她。
三 寡 妇 (兴趣大增)是什么东西啊？
田 根 小镜子……
三 寡 妇 她有没有收呀！
田 根 收下了，还对我笑笑呢！
三 寡 妇 这不就对上号了。以后有什么事，多找小芸谈谈，比如养鸡的事啊，卖蛋的事啊……你要主动些，男子汉嘛。谈恋爱，谈恋爱，不谈就能爱了吗？
田 根 (憨厚地)三妈，想不到，你在这方面还是个老手喃！
三 寡 妇 瞎嚼舌头！三妈这是替你作急，懂吗？
田 根 嗳，嗳！
(旁唱)一番话细细品味心里悟，
三妈已看中我这个穷小伙。
这真是冬月里送来一盆火，
要过河对岸飘来一只船。
田 根 三妈，从今往后，我就象头驴子来拉磨，在你家永转磨磨圈。(快活地下)
三 寡 妇 (大笑)哈哈哈……
[幕内声：三妈呀，什么事情这么高兴哪？
三 寡 妇 田根和我家小芸对上象啦！到时候请你们喝喜酒啊！
[孔瑜僵立。
孔 瑜 (唱)耳旁笑声一阵阵，
犹似钢刀戳我心。
几年来小芸对我多亲近，
孔瑜痴情当真情。
帮助她配制饲料责任尽，
支持她发展鸡场费尽心。
今日方始梦觉醒，
原来她爱我技术非爱人。
感叹世人心难测，
多有虚伪少真诚。
我一片痴情化泡影，
从此劳燕各飞分。
[田根急上。
田 根 三妈，西边鸡窝里的鸡子全都不吃食了，好象是病了。
三 寡 妇 (惊愕)啊，快看看去！(二人下)
小 芸 (急上)孔瑜！
孔 瑜 (冷冷地)有何贵干，小姐？
小 芸 (诧异地)咦，你怎么这样说话？ 我家鸡子吃了新配饲料，突然停食了。
孔 瑜 那就照照镜子呗！
小 芸 什么？给鸡子透视？你开什么玩笑。
孔 瑜 不，我是说田根同志给你的那个镜子。
小 芸 (大笑)你想到哪去了？
孔 瑜 那你想到哪去了？
小 芸 (脸色发白)你……我家鸡场出了事，你却在这里幸灾乐祸，你把我当成什么人了！(怒下！)
孔 瑜 小芸，小芸……
[孔二先生数着一叠钞票。
孔二先生 孔瑜啊，来，这是一千块钱，替我进城弄几箱好酒回来。我打算六十大寿要摆二十桌，全庄老少一个不差，咦……老子同你说话呐？
孔 瑜 (心不在焉)你说嘛，我在听呢！
(唱)爹爹我东奔西跑有世面，
人情交往几十年。
结婚做寿过满月。
出手总是几十元。
死了人“六七”“三年”去吊唁，
花圈烧纸也要钱。
到时候我六十大寿摆酒宴，
全庄老少都请全。
这好比零零碎碎去储备，
零存整取齐收回。
孔 瑜 (爆发地)人情，人情，今天你请他，明天他请你，一直请到火葬场。(下)
孔二先生 咦，小东西今天发什么无名火啊？你不去，我去！哎！不行，老组长这一关怕过不去呢……(揣起钱)
[尤三上，两人迎面大撞。
孔二先生 老组长……
尤 三 (不理睬，放下手中药瓶，径自要摘门头上五星)我要再摘掉你家一颗星！
孔二先生 (拦)咦，这几天我们没冈没吵呀？
尤 三 你还象个种田的样子吗？棉花上一片的棉蛉虫。
孔二先生 药水箱孔瑜刚修好，我明天进城买药水。
尤 三 (提起药瓶)给你带来了！
孔二先生 哎呀，你爹爹真是及时雨宋江……请坐请坐，今天就在这里弄两蛊。
尤 三 (顺手拿起桌上小册子翻看)最新信息，要致富，养毛兔，投资少，获利多…… 联系地址，新富村文明组孔亮……哎，二先生哪，在你没有成为五星文明户前，不许打着我们文明组的招牌搞经营！
孔二先生 这……如今外面搞假信息的多得很，人家一看我这是文明村组的信息……有信任感，觉得可靠。
尤 三 你又不是五星文明户！(欲撕小册子)
孔二先生 (夺住)老组长……你就不能通融通融，给我们挂上这第五颗星吗？
尤 三 不行！条件不够，决不挂星！
孔二先生 噢……我想起来了，乡里通信员刚才找你没有找到，胡乡长有封信给你。
尤 三 (接信)我看看是什么指示……下个月省里检查组要来参观你们文明村……来就来吧！
孔二先生 下面一段话重要哪……希望你组家家都挂五星，为全乡争光。
尤 三 这……
孔二先生 这意思不明白吗？也就是说替我们都挂上。
尤 三 不符合条件也挂上，不是弄虚作假吗？办不到！
孔二先生 你呀！如今是真的卖不掉，假的不够卖！
尤 三 什么混帐话！
孔二先生 老组长哎！
(唱)并非我说话将你来挖苦，
用秤称你是几斤重的官！
睁开眼看看有些大干部，
那派头做官才真像个官。
早上跟着车轮转，
中午围着盘子转。
晚上绕着裙子转，
整天转得乐呵呵！
谁象你成天不离田头转，
眼珠子只有盯着我们转。
几十年为何还在组里转，
就因为死脑瓜子不开顺风船。
尤 三 这……我只晓得凭良心，不愿说假话。只要你们和睦相处，我会替你们挂星的。
孔二先生 人不犯我，我不犯人。
尤 三 你呀，要创造条件嘛！
(唱)天助你们好条件，
门靠门来檐靠檐。
相互礼让了宿怨，
握手言和结姻缘。
孔二先生 哈哈……你自己象个馋猫成天不离在她家门口转，二爷我对她，已经死了心啦。
尤 三 你误会了。
孔二先生 (喜形于色)难道她还有什么意思？
尤 三 不！我是说两个小的，请你不要当老法海！
(接唱)孔瑜小芸早相恋，
就象对梁上燕子暗穿帘。
你却是无情棒子任意挥，
应该把孩子婚事来成全。
只要关系一改变，
双双挂五星齐把财源添。
孔二先生 (接唱)毛驴岂跟良驹配？
山雀怎跟鹰齐飞？
她闺女浑身沾满鸡腥味，
孔瑜儿大学毕业出人尖。
三寡妇象只马蜂不能惹，
馊主意请你快收回！
尤 三 嘿嘿，今天我跟你把话挑明了，婚姻自由，你干涉不了，等两个小的双双进了洞房，到时候把你晾在一边，叫你哭笑不得！我劝你不要香的不吃，吃臭的。
孔二先生 再说我是个文化人，门不当，户不对……
尤 三 等你家孔瑜当了干部，也学过去老地主，门口摆两只石狮子喃！
[三寡妇抱着一只死鸡冲门，用刷锅把子敲打面盆， 又蹦又跳大吵大喊。
三 寡 妇 大家来望啊，二阴阳把我家鸡子作践死了……
尤 三 又来名堂了！
孔二先生 你看，你看，我能同这种人做亲吗？
小 芸 (追出)妈，这鸡子可能是吃新饲料引起的。
三 寡 妇 你不要替他说话！是老东西作弄的。(大喊)大家来望啊！二阴阳把我家鸡子害死啦──
孔二先生 老组长，你听啊，请你一碗水端端平！
尤 三 (大喝)住嘴！
三 寡 妇 啊──老组长也在啊！(奔过来)老组长没得命啦！
尤 三 我活蹦活跳在这里喃！看你这个样子……
三 寡 妇 我家一窝鸡子被他作弄出病了，你看，死了一只，还有的都不吃食了。
孔二先生 二爷从来不做丧天害理的事。
尤 三 他用什么把你家鸡子作弄出病来的？
三 寡妇 他一连几天不断放鞭炮，是吓出病来的。
尤 三 放鞭炮还能把鸡子吓出病来吗？你现在当科学家啦？新研究出来的是吧？(对孔二)你放鞭炮了吗？
孔二先生 村规民约哪一条规定，只许她家养鸡，不许别人放鞭炮？
尤 三 嗯，没有这一条。
孔 瑜 (上)三妈，你家鸡子生病可能是饲料出的问题。
三 寡 妇 要么是你老子放的毒！
孔二先生 老组长，你全听见了，是我孔二放毒我顶罪，如果不是，我要上告！走，到村部请医生化验！
尤 三 (操起喇叭)胆大！你们眼里还有没有我这一级领导？矛盾能上缴吗？先让我来解决，把医生请过来！
[切光。
（五）
[三天后，早晨。
[孔瑜在自家敞棚里懒散地吹口琴。
[小芸上，踌躇再三走向孔瑜。
小 芸 孔瑜……
孔 瑜 (回转身)有话请讲，我洗耳恭听。
小 芸 你……你，气量太小，还象个大学生吗？
(唱)田根老实人本份，
自作多情镜子赠。
我付之一笑算过去，
谁知你鸡肚猴肠起疑心，
本想找你明心境，
二老人接接连连战火升。
试验搁浅鸡生病，
我心里一团乱麻难理清。
琴声凄艾一阵阵，
小芸听出你弦外音。
孔 瑜 (接唱)孔瑜不敢太自信，
田根他是你妈妈贴心人。
强扭的瓜儿味道苦
吹一曲“明明白白我的心”。
小 芸 (接唱)我与你青梅竹马形随影，
一根丝线一根针。
未料想我满腔热情化寒冰，
落得个天“星星知我心。”
孙 瑜 满庄人都在议论，说你和田根就要订婚了。
小 芸 人嘴两张皮，他说由他说。
孔 瑜 你妈亲口讲的，你给他加工资，他赠你小镜子，我亲眼所见。
小 芸 现在我解释了你也不信。不过，作为老邻居，老同学，我还想请教你，这饲料配方……
孔 瑜 配方我可以帮你重新配制，不过，就怕再出问题，你妈又要说我是投毒嫌疑犯了。
小 芸 你……(气极)你走开！
[孔瑜惶惶下。
[三寡妇上。
三 寡 妇 小芸……大清早上的跟谁生气啊？
小 芸 就气你……你诬陷人家放毒！
三 寡 妇 嘘……鸡子全吃食了，这件事别再提了。
[ 孔瑜、田根分别暗上。
小 芸 我再问你，你满庄子乱说，说我和田根就要订婚了？
三 寡 妇 (尴尬一笑)自己女儿的婚事，妈妈不能做主吗？
小 芸 你……你无权包办！
三 寡 妇 田根老实，人靠得住，将来……你不是也说欢喜他的嘛。
小 芸 (冷笑)我是说过欢喜他，可我不爱他！
[田根僵立
三 寡 妇 那个小猴子你就爱他啦？
小 芸 是的，我就是爱他！
三 寡 妇 你爱我不爱！
小 芸 是我谈恋爱，你管不着。(大哭，气下)
孔 瑜 (不顾一切地)小芸，小芸……(追下)
三 寡 妇 反了！反了(操起扁担)看我不砸断你们的双腿！
田 根 (夺住扁担)三妈，这事你就不要为难小芸姐了，我……我不配……(下)
三 寡 妇 田根，宝宝……你莫要泄气！(追下)
[孔二先生夹小包从室内匆匆走出，和尤三迎面大撞。
尤 三 二先生，大清早匆匆忙忙上哪去啊？
孔二先生 我上哪去你管不着。
尤 三 问问总可以吧？什么秘密不能公开啊？
孔二先生 上法院，状告三寡妇！
尤 三 什么大不了的事情，要惊官动府呀？
孔二先生 她家鸡食出问题，却诬陷我放毒；满庄子喊冤，毁我名誉。
尤 三 还一套一套的喃！状纸拿来！
孔二先生 这件事，你最好回避。
尤 三 什么意思？
孔二先生 扁担量布心里有数。
尤 三 (怒)你把三爷小看了！
(唱)我尤三村民小组头头做，
权不大也算地方父母官。
我虽然识字不多肚里有数，
当干部大公无私记心窝。
唐成说当官不为民做主，
不如回家卖红薯。
依我看当官不为民做主，
不如回家去烧锅。
当官不把好事做，
不如一只算盘珠。
当官不把实事做，
就如同吃吃睡睡一头猪！
多少年我大事小事样样管，
村民们个个拥护我管得宽。
你胆敢目中无人越级上告信我不过不服管，且看我做官象官，履行公务，该严则严，该宽则宽，决不含糊，决不手软，定把那鸡毛蒜皮来铲除！
孔二先生 这个……
尤 三 大小问题，我解决若干，何况是鸡毛蒜皮的小事，就是大事，要告也要一级一级来，村民小组，也就是地方一级党委……不不不，也是一级政府……不，是一级组织，我就代表一级领导，我解决不了你再向上反映，处理不公，你再越级上告，这就是规矩，你懂吗？要在过去，你越级上告，对不起，公堂之上，先请你吃三十大板！
孔二先生 这么说，你能公断？
尤 三 三爷处理问题，从来是对事不对人，要不，我这顶乌纱能戴到现在吗？
孔二先生 我希望你一直戴到火葬场去！
尤 三 那也好嘛，报纸上不是常说吗，干革命鞠躬尽瘁，死了拉倒嘛！状纸拿来！
三 寡 妇 全仗老组长匡扶正义，为民申冤。
尤 三 立即开堂审案！(操起喇叭)传三寡妇！
三 寡 妇 (闻声上，见状)不好……(欲下)
田 根 (上)三妈，报告你一件特大喜讯，鸡子全生蛋啦……
三 寡 妇 嘘……
尤 三 田 根！
田 根 什么事，老组长？
尤 三 把三寡……不不，叫你家三妈出来！
田 根 三妈，老组长叫你呢。
三 寡 妇 老组长，什么事啊？
尤 三 你过来，今天我要就地升堂，断你们的鸡案！
三 寡 妇 断案？老组长，不必了，鸡子全吃食了。
尤 三 少废话，过来！
三 寡 妇 那……有话就过来说吧！
尤 三 好，就到你家去。
孔二先生 我不去，她家那边不是公堂。
尤 三 (向三寡妇)那，你就过来吧，
三 寡 妇 他家那边也不是公堂，我不去！
尤 三 哎，一个不来，一个不去，总不能把我劈成两开哪(思忖)，田根，搬张椅子来。
田 根 搬椅子？
尤 三 让我爬上这半截墙头，三爷今天来个骑墙断案。田根，把你那边的破脸盆子拿来！
田 根 这东西做什么？(递脸盆)
尤 三 三爷有用，你替我喊徐桂花，叫她立即到村部集中，一起上医院去结扎。
田 根 老组长，你还兼妇女主任哪！
尤 三 你不要油腔滑调的，快去！
田 根 是！(下)
尤 三 你们哪个先说？
孔二先生 我是原告，我先说！
三 寡 妇 我先说！
尤 三 都不要争，让我先说！(猛击面盆)原告被告双方听了！
(唱)本组里大小几十户，
风平浪静不起波。
唯你们常常动乱起战火，
文明组被你两家后腿拖。
今天来把鸡案断……
(白)断案前，要你们各自反思反思！
孔二先生
反什么思呀？
三 寡 妇
尤 三 (接唱)把你们过去的情况往外搬。
原告孔亮你先说，
过去的生活靠什么？
孔二先生 (为难地)这个……
尤 三 (大喝)说！
孔二先生 我……我说。
(唱)前些年摆弄罗盘阴阳做，
走村串户混吃穿。
是你帮我走正路，
责任田里下功夫。
如今我出卖信息图致富，
日子过得热乎乎。
尤 三 (指三寡妇)你说！
三 寡 妇 (接唱)过去我把小生意做，
挑糖担子敲小锣。
丈夫不幸身亡故，
终日守寡泪如梭。
幸亏有你来帮助，
办起鸡场财路宽。
孔二先生 (旁白)老尤三，叫我们忆苦思甜了。
三 寡 妇 现在还忆什么苦，思什么甜？
尤 三 少费话！照你们说，现在的日子比以前好过了？(大声)为什么比过去好！
孔二先生
(同时地)是你老组长热心帮助！
三 寡 妇
尤 三 (大喝)说得不对！
孔二先生 是……是党的富民政策。
三 寡 妇 是党的政策富民。
尤 三 这就对了。如今都富起来了，你们为什么鸡争鸭斗，是什么鬼名堂在脑子里作怪？替我把根子统统挖出来！
孔二先生 这……那一年，我砌房子，比她家高一砖，她居然把我窗户玻璃捣碎了！
三 寡 妇 亏你好意思说的！还要我赔你一角八分钱。我砌楼的时候，你却横在路口不许放线，说我骑在你家头上！
尤 三 说来说去，全是鸡毛蒜皮！你们这样纠缠不清象话吗？党中央一再号召，要安定团结，你们为什么不听？为什么还要记住过去的事情？
孔二先生 过去的事，从此一笔勾销！
三 寡 妇 以后不冈不吵就是了。
尤 三 好嘛！这世道上不争不斗，日子就更太平了！从今往后，和睦相处，争取早日挂上五星，退堂！
孔二先生 不忙，我告的是现在的事！
尤 三 你还要告？那就告上来！
孔二先生 (唱)一告他人仗钱财势，
盛得就差个上天的梯。
走路脚跟离了地，
恶狠狠象个好斗的斜公鸡！
尤 三 (接唱)我决非将她来包庇，
这是你红眼病作怪找话题。
莫说她走路离了地，
她有钱照样坐飞机。
孔二先生 这个……
尤 三 她凭劳动致富，堂堂正正，越神气越好！
三 寡 妇 老组长，你长命百岁！
尤 三 你少要翘尾巴！
孔二先生 (唱)二告她住庄合邻太放肆，
亡人鸡早早晚晚拼命啼。
常常是鸡毛鸡粪留遍地，
闹得我气难伸觉难睡，没有一天安稳时。
尤 三 (接唱)人有嘴说话吃饭呼吸气，
鸡有嘴怎能不叫又不啼？
你这是不疼不痒说有刺，
又怎能小题大作打官司？
三 寡 妇 老组长，他这是睡不着觉怪床歪！
尤 三 (厉声地)我说了，就不要你再说！
孔二先生 她家鸡子糟踏我家庄稼，也是合理合法的了？
尤 三 谁说的？(向三寡妇)从今往后，你家鸡子再糟踏人家庄稼，要按价赔偿！
孔二先生 鸡毛遍地，臭气冲天，这是小事吗？
尤 三 说到底还属鸡毛蒜皮。
孔二先生 不，这是环境污染，危害人的健康，是违背环境保护法 的！
尤 三 这个……以后让她加强管理就是了，不必告了吧？
孔二先生 还有！
(唱)三告她污辱人格这件大事，
诬陷我毒死她家良种鸡！
经化验鸡饲料上无药剂，
证实她无中生有找岔枝！
似这般居心毁坏我名誉，
请问你是大事还是鸡毛蒜皮？
尤 三 (向孔二低语)这件事，说到底还属鸡毛蒜皮。大不了是为了鸡子闹了一点小误会呗！
孔二先生 误会？她满庄子喊我的冤，难道是误会？
尤 三 (低语)三爷不会委屈你，不给你个面子，总给你个里子！
孔二先生 还是那句老话，一碗水端端平！
尤 三 你放心！(转对三寡妇低语)听见没有？你满庄子喊冤，毁人名誉，污辱人格，这就叫侵犯人权！鸡毛遍地飞，到处鸡屎臭， 属环境污染，两样都触法了。
三 寡 妇 这么严重吗？
尤 三 当然啦，你平时不学法！当然啦，我也是要负领导责任的。不过，我设法替你调解，关键是你能不能听我的？
三 寡 妇 这……那就由你做主。
尤 三 好！(猛击面盆)原告被告，你们听着，现在我正式裁决！
(唱)原告上诉事三件，
第一件无理该驳回。
鸡毛鸡粪属污染，
被告的责任无可推。
如再犯把你鸡场来关闭，
还要把精神损失来偿赔。
鸡子判腹经化验，
证实你疑神见鬼生是非。
这虽是鸡毛蒜皮小误会，
但属于污辱人格坏行为。
我命你老老实实去道歉，
决不许鸡肚猴肠无事生非再纠缠！
三 寡 妇
(同时地) 这个……
孔二先生
尤 三 什么这个那个！谁再敢不服，休怪我翻脸无情，把你们门头上五星统统摘掉！
孔二先生 服，服！
尤 三 三姑奶奶，你呢？
三 寡 妇 你老组长说了算呗！
尤 三 好！孔二先生，往事不必再提，三姑奶奶， 三日内向孔二先生赔礼道歉！(击面盆)退堂！
[面盆底咣当一声落地
[切光
（六）
[距前场三天后的下午
[幕启：孔瑜和小芸在河边窍窍私语。
孔 瑜 小芸，今天该是你妈过来赔礼的日子了。
小 芸 妈和田根进城送货了，我也劝她了。可我妈是个铁头犟！
孔 瑜 我爹也是个犟铁头！
小 芸 我正为这事犯愁呢。
孔 瑜 我看，这样……(与小芸耳语)
小 芸 (点头笑)好，就这样。
[一阵机船的马达声，田根上。
田 根 (轻声)孔瑜，三妈回来了！(下)
[二人分下，三寡妇兴匆匆上。
三 寡 妇 (唱)进城归来浑身劲，
笑在眉头喜在心。
老组长帮我销售合同订，
今日送货到县城。
第一笔赚了六百整，
喜得我脚底生风如驾云。
我今晚鸡肉馅心包馄饨，
盐城大曲酒一瓶。
月上枝头把他请，
借酒兴彻底表白我的心。
[尤三上，两人照面，三寡妇感到不自然。
三 寡 妇 嘿嘿，我刚要叫小芸去请你。
尤 三 三爷我不请自到，今天是最后一天了，还不过去登门道歉吗？
三 寡 妇 这……前天已解决过了，你不是说鸡毛蒜皮的小事占不着吗？
尤 三 你……
三 寡 妇 (赔笑)你看你，眼睛勒得有鸡蛋大了。今天送货到县城去，赚了六百块，晚上请你喝酒。
尤 三 少打西瓜岔，天快晚了，快去向孔二先生赔礼！
三 寡 妇 这……登门赔礼办不到，他孔二要打官司，姑奶奶奉陪！
尤 三 我警告你，你要考虑考虑后果！
三 寡 妇 (讪笑)你总不能把我老百姓撤了，逼我当干部吧！
尤 三 少要嬉皮笑脸的，严肃些！
三 寡 妇 我的老组长哎！
(唱)今天我进城去打听，
二姨夫对我说得清。
这本是鸡毛蒜皮小事情，
法院里不会有人听。
你莫要调和强断定，
硬替孔二把面子争。
还劝你爱惜身子免劳顿，
少管闲事养精神。
尤 三 你……看来我非动大手术不可了！
三 寡 妇 没病没灾的，动什么大手术？
尤 三 明天召开群众大会，非把你脑子里毒瘤割掉！(解下神功带放于桌上)原物奉还！ 明天会上见。(欲下)
三 寡 妇 (拉住尤三)老组长，老组长，为了老孔二，犯不着气成这个样子！我们……
尤 三 什么我们，我们？我是我，你是你！
三 寡 妇 我是说这件事……你主意多，就不能帮帮忙替我带个弯子吗？(将神功带塞给尤三)
田 根 (上)三妈，小芸喊你，说有件喜事告诉你呢！
三 寡 妇 我就去。老组长，这件事就请你了，我去弄菜，晚上来喝酒吃馄饨！(随田根下)
尤 三 (慢慢拿起神功带)她要借我的梯子下楼，替她带个弯子……(边寻思边向孔二先生这边，突然朝幕内)小桃子，小桃子，河里水深，不能下去洗澡，快上来，上来……(急下)
[孔二先生上，将药包置于桌上。孔瑜从室内上。
孔 瑜 (神秘地)爹！告诉你个喜讯，刚才三妈来找过你了。
孔二先生 啊！她来说什么的？
孔 瑜 人家找你来赔礼的，我代表你接受了她的道歉。
孔二先生 哎，我不是叫你告诉她等我吗？
孔 瑜 谁知道你什么时候回来？
孔二先生 她怎么说的？
孔 瑜 爹！
(唱)三妈刚才来道歉，
态度和气说话甜。
检讨认错赔笑脸，
你总算这个脸面已争回。
就从此了却争端和积怨，
和睦相处再莫生是非。
孔二先生 (将信将疑)三寡妇的弯子怎么转得这么快的？
孔 瑜 还不是老组长的思想工作做得好！
孔二先生 这个……可我没有亲自受降……(进内)
尤 三 (上)二先生……二先生……
孔 瑜 (大声地)老组长，三妈刚才来过啦！
尤 三 (不解地)来过了……
孔 瑜 (向尤三使眼色)向我爹赔过礼了！
尤 三 (领会)那好嘛！
[孔二先生端茶杯上。
孔二先生 她没有和我亲自照面，不算数，我胃病气出来了！
尤 三 那赶快吃药呀……(强行给孔二先生喂药)
孔二先生 药吃了没用！
尤 三 吃药没用？ (下意识看了一下自己腰上的神功带，忙解下)把这个扎上。
孔二先生 505药物神功带？
尤 三 嗯，还蛮识货的嘛！
孔二先生 这是谁的？
尤 三 是三姑奶奶的，戴上戴上。
孔二先生 (双手接过带子)即然这样……过去的事情就同她一笔勾销了！
尤 三 这就好！一切从头开始，我等着替你们两家挂上第五颗星喃。
孔二先生 (快活地旁白)想不到她……
尤 三 那我先走了！(下)
孔二先生 老组长，你走好！(细看神功带，发现红心)哎， 还特意绣颗红心呢，(得意地摇头晃脑)嗯，有意思、有意思……
(唱)莫看她嘴色硬得象铁板，
下大炉照样炼得软又弯。
这带子虽然不显眼，
一颗红心绣其间。
系上它两颗心儿贴一块，
良苦用心不一般。
定然是老组长排难疙瘩解，
牵线搭桥红娘扮。
说得她风回舵转扯桅杆，
心中扬起爱情帆。
从此另眼将我看，
同病相怜免孤单……
(白)嗯，有可能呢……
(接唱)想我过去看走眼，
误解了大公无私的老尤三。
我何不将她心境来窥探，
透过迷雾看庐山？
(白)机不可失，时不再来，(脱下上衣扎神功带， 又从室内取一件新衣服套上，慌忙中将钮子扣错位，向三寡妇这边走来，犹豫不前)
三 寡 妇 (端面盆上，边洗碗边朝幕内)田根哪，馄饨别忙下锅，先烧鸡子，晚上请老组长来喝酒。
[孔二先生终于鼓起勇气走近三寡妇。
孔二先生 (故意咳嗽一声)三妈……老组长也来过了，你的意思我全领会了。
三 寡 妇 小芸也告诉我了，说你不计较了，我们以后就好好相处吧！
[三寡妇见孔二先生衣服钮扣错位，扑嗤一笑。
孔二先生 (信心大增)三妈哎！
(唱)嘴巴舌头连牙齿，
里外包着两块皮。
磕磕碰碰是常事，
邻居口角不稀奇。
月缺自有重圆日，
花残也有逢春时。
三 寡 妇 你……你酸里骨叽什么意思？
孔二先生 嘿嘿……(解开上衣，露出神功带)这意思的意思……
三 寡 妇 (大惊)啊……这……神功带怎么到你身上的？
孔二先生 不是你托老组长送给我的吗？
三 寡 妇 放屁……(扯下神功带，气下)
孔二先生 老尤三，你这个混帐，你过来！
尤 三 (急上)什么事，看你这个样子！
孔二先生 你……你们是挖好陷井让我朝里跳，她……她把我……
尤 三 二先生，你不要误会，我是想……
孔二先生 你是想要我老命！
三 寡 妇 (从屋里跑出)尤三，你好哇！你为什么拿我的东西去做人情？
孔二先生 她狐假你虎威！
三 寡 妇 他狗仗你人势！
尤 三 你听我说！
三 寡 妇 不要说了，从今以后我家的事再不要你管了，我和你一刀两断！
孔二先生 老组长，寡妇门前是非多……你羊肉吃不到，反惹一身膻！
尤 三 (大喝)住口！你们两个没心肝的东西！(猛将喇叭掼到桌上)你们都给我滚开！从今以后你们的事我再也不管了！你们权当我这个组长死了！(欲走，又回头拿起喇叭)
[尤三踉踉跄跄下。
[孔二先生与三寡妇追上几步，僵立。
[切光。
（七）
[接前场，两家门前庭院。
[黎明时分，天边一弯残月，门前河水潺潺。
[尤三神情忧郁地上。
尤 三 (唱)夜沉沉，露水无声蒙蒙雾，
尤三我一夜未睡、出得门户、踏遍全组、 透透风凉，鬼使神差转几转，
又来到两户门前愁上心头气难舒。
抬头望一弯残月挂在树，
就象那秤钩子吊着我心窝。
这两家千个榔头缝难合，
好似冰炭不同炉。
这两家矛盾一天不解决
就如同骨梗在喉气难喘，
石磙压得我背又驼。
只说是将计就计熄战火，
那晓得弄巧成拙，双双迁怒，
脏水泼我一身污。
回想我几十年的干部做，
比人家我倒底算个什么官？
全是些扁豆弯、茨菇短、黄瓜细、
百合苦、生姜辣、蕃茄酸、听臭话、
挨挖苦，就象一口泔水桶，馊的、
臭的、咸的、辣的、酸的、苦的、没人肯干推给我这说不上嘴的菜籽官。
伴 唱 你尤三一天到晚忙什么？
终年忙得象陀螺。
伴 唱 每早上你操起喇叭庄子上转，
尤 三 喊大家早早出门把田锄。
伴 唱 到晚上你走家串户巷子里转，
尤 三 查一查张长李短，火烛门户，
孤寡老人吃和穿。
回家围着锅台转，
提水抱草又烧锅。
衣服破了自己补，
上床独睡冷被窝。
组里的大事小事全要管，
有时管得惹罗嗦。
我何曾不想找个伴？
热菜热饭热被窝。
从此免受孤独苦，
无忧无虑把清静图。
从此什么都不管，
安度晚年乐呵呵。
可就是遇到问题眼前过，
心里偏偏放不宽。
这世上难事总得有人管，
人人都不管，要我这共产党员做什么？
就说这鸡毛蒜皮也非小可，
处处皆是就不一般。
由小能到大，日积月累多。
就象埋着个炸药管，
火星子一碰，山崩地裂翻江倒海掀起万丈波。
这两家一天不成文明户，
我尤三撞倒南墙不服输！
巧用计谋，好说好劝，我还当鼓足信心狠狠管，时间放宽，好斗的根子，彻底铲除，两家和好共同致富，我双眼一闭气一断，愉愉快快下大炉。
[尤三走至码头，欲操水洗脸，险些滑倒。
尤 三 唉！两家合用一个码头，这根木桩坏了，谁也不肯修，真他妈两个活宝！(欲修码头，猛地摔下半截木桩)你们不修，我为什么要替你们修？不管了！这一回坚决不管！(径自离去。忽又停住，转身自语)不能……这码头再不修， 弄不好要出人命哩。(又捡起木桩)唉！就这一回了，下不为例。(脱鞋，拿下喇叭，走向码头，慢慢走下去……只听尤三一声大叫：哎哟──再也听不到声音)。
[三寡妇急匆匆上
三 寡 妇 老组长……老组长……尤三老头子……你上哪去了……
(唱)老组长昨天被我来气跑，
气话尖刻似钢刀。
不放心到他家里去寻找，
双门虚掩未关牢。
一条破被床上罩，
枕头上坐着小花猫。
冰锅冷灶静悄悄，
半碗剩饭糊又焦。
空酒瓶一只桌上倒，
罗卜干子拌辣椒。
那花猫独对孤影声声叫，
叫得我阵阵酸楚眼眶潮。
老头子，我对你一片真情已明表……
[孔二先生急
孔二先生 (接唱)我孔二庄前庄后跑几遭。
[黑暗中，两人照面，都误以为对方是尤三，情不自禁地扑到一起。
孔二先生
(同时地)老组长……
三 寡 妇
[两人同时认出对方，愤怒地：“呸！”
三 寡 妇 都怪你不好！
孔二先生 全是你不对！
三 寡 妇 你为什么偏要赔礼？赔个礼你身上就长肉了！
孔二先生 你为什么偏不赔礼？赔个礼你身上就跌膘了？
田 根 (急上)三妈。
三 寡 妇 找到老组长了吗？
田 根 (摇头)没有……(伤心地)我看……老组长差不多了？
三 寡 妇 什么差不多了？
田 根 老组长不会上吊，八成是投河了。
三 寡 妇 投河？！
田 根 老组长为了你们两家的事，就差把唾沫说干了，你们就是不听，还骂得他头都抬不起来，他大小也是一级领导，能受得了这个冤枉气吗？他是个要面子的人，上吊舌头伸多长，喝药水脸又黑又紫，形象都难看，只有投河干净，捞起来又白又胖。
三 寡 妇 啊！赶快再去找找！
[田根下
孔二先生 不会！我看尤老组长肯定不会自寻短见！
三 寡 妇 你……你有什么根据？
孔二先生 老组长是个硬铮铮的好汉！过去， 经历了大小多少运动，受的冤枉气少吗？五八年吃食堂饿死人命，他到县里提意见，被当着白旗拔了，文化大革命又说他割资本主义尾巴不得力，被当着爬虫戴上高帽子游乡，他寻过短见吗？ 我担心他喝闷酒，过了量……
三 寡 妇 要是一斤酒下肚，跌到河里、沟里，疵漏就大了……
孔二先生 你在这边找，我到那边去找。(急下)
三 寡 妇 你也要当心哪……
[三寡妇四顾寻觅。忽然一阵响动，三寡妇大惊。
三 寡 妇 啊！是哪个……！(稍倾，一声惊呼 )老组长，老组长……(急忙跑向河边)
[三寡妇将尤三扶上岸。
[尤三一身泥水，狼狈不堪，手里拿着一根断木桩， 孔二先生上，止步倾听。
[三寡妇忙不迭地替他擦着泥水， 猛然发现尤三脚上鲜血淋漓……。
三 寡 妇 (心疼地)你……你喝多少酒的，醉成这个样子？(边掏出手帕边包扎)
尤 三 (冷笑)你以为我醉酒跌下去的？(推开她) 我怕你们这码头再不修修，要出人命的！
三 寡 妇 (僵立，猛地扑上去，抱住那只伤脚，泪下)老组长……你成天这样的忙忙碌碌，图个什么呀！从今往后，你这个小组长不要干了，我包你一日三餐热汤热饭，( 尤三埋头无声)，咦，我和你说话呢 ！我以后样样都听你的还不行吗？你不要为昨天的事生气了好不好……你怎么不说话啊？
尤 三 你们两家就为了一点点面子，争争斗斗，互不相让，成了全村不安定的根子！你污辱孔二先生的人格，叫你赔礼你不肯，我代你赔礼你不让。全组一百多口子，全象你们这样，碰到芝麻大的事就吵，还不乱成一锅粥？全省、全国都象你们这样窝里斗，还搞什么共同致富？斗，能斗出粮食吗？能斗出存款吗？能斗出高楼来吗？能斗出小康吗？你问我成天图个什么，我就图乡亲们和和睦睦，人人发家。我说的话你懂吗？
三 寡 妇 (连连点头)懂，懂！
尤 三 你懂什么？
三 寡 妇 我……我这个家将来由你当！
尤 三 哼！你这个家真的给我当，你早就成企业家了！
三 寡 妇 (震惊地)企业家？
尤 三 你看，你这边办个现代化养鸡场，孔二先生有的是文化，头脑灵活，他替你搞搞信息兼个会计，你当总经理，我替你掌掌舵，要不了几年，把全组全村带动起来，家家 成小康，到时候，戴红花、上北京，坐火车、乘飞机，不比你现在有面子吗？
[两人被震撼了，同时扑到尤三身边。
三 寡 妇
(同时地)老组长……你怎么不早说的？
孔二先生
尤 三 你们只顾斗，我说得下去嘛！
三 寡 妇
现在彻底明白了！
孔二先生
尤 三 明白了？
三 寡 妇 (唱) 我们过去常斗气，
孔二先生 (接唱) 全是鸡毛与蒜皮。
三 寡 妇 (接唱) 不蒸馒头蒸口气，
从此以后不冈不吵，
孔二先生 (接唱) 不争高低，和和气气。
三 寡 妇
(同唱) 搞好团结，共同富裕，
五颗红星来挂齐。
孔二先生
尤 三 你们……真能这样吗？
三 寡 妇 (径直走向孔二先生)二阴阳……不不，二先生，过去的事都怪我不对，向你赔礼。
孔二先生 不不不，我也有过错。
[两人握手，小芸、孔瑜同上，
尤 三 (朝幕后)田根，田根，替我把五星拿来，通知全组村民来这里开会！
孔二先生 孔瑜，把门头擦擦干净，准备挂星。
[众欢跃
[田根拿两颗红星上。
尤 三 喂！大家注意了！本组胡三妈和孔二先生双双握手言和，今天给他们挂上最后一颗星。(众拍手)从今天起，他们都是五星文明户了。(众拍手)晚上请大家到村口广场参加本组家家挂齐五星的庆祝大会！小芸、孔瑜，把红五星挂起来！
孔 瑜
是……
小 芸
[三寡妇和孔二先生忙搬来凳子帮着挂星。
[田根默默地蹲在一边。
尤 三 田根！
田 根 老组长，什么事啊？
尤 三 三爷带你到东庄相亲去！
田 根 (感动地)谢谢老组长！
[尤三走去，田根随下。众凝视尤三远去的背影。
[村歌起：
文明组，讲文明，家家门头挂五星。
和和睦睦财源盛，小康路上快步行。
[歌声中幕徐落。
[剧终。
本剧原载《新剧本》1996年第3期，荣获′95 全国戏曲现代戏交流演出优秀编剧奖、文化部第六届文华剧作奖、中宣部第五届精神文明建设五个一工程奖。 |
